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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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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和自聽見“獨女”二字,便已經陷入了呆滯,而青陽陷入呆滯的時間比他更早些——如芷身上衣裳的紅色,與他自己的那身一模一樣。

小丫頭那兩句一本正經的自我介紹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耐心,此刻兩人都無答覆,她便有些煩躁起來,指著青陽道:“你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進來了?”

青陽定定地看著她,“我之前,竟已見過你。”

文和:“啊?”

“哎呀,沒想到你還記得我!”如芷一拍巴掌,搖頭晃腦背書似的道,“自那日一別我對帝君的美貌真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,今日特地前來拜訪,便是想對帝君說,那日我的邀請還作數,帝君若是願意,不如到南禺小住一段時日?”

她一張臉笑得像只爛柿子,“或者長住也行!”

文和回過神聽見如芷這番話,看好戲地沖青陽擠眉弄眼。

青陽緩緩地將左手按在胸口,仿佛那樣便能安撫他狂跳不止的心臟。他低頭掩住神色,低笑一聲,問道:“你確定要請我去南禺小住?”

如芷見這事兒有戲,湊近青陽跟前連連點頭:“我真是帶著一萬分誠心來邀請你,你要是嫌棄我咖小,我就讓我爹來請你。”

青陽:“好。”

“啊你還真要我爹來請啊?那你跟我去那個什麽蓮花池,我爹現在就在那兒呢。”說著如芷便上手去扯青陽的衣袖。

文和估摸著青陽有些聽不懂如芷說話,便替他解釋道:“他並非嫌棄你地位低,他這是答應你了。”

上次見面時這位帝君還冷冰冰的不理人,怎麽這一次就這麽好說話,如芷有些不確定地扯著青陽衣袖,彎腰仰起小臉去找青陽垂下來的眼睛,問道:“是嗎?你答應我了嗎?”

青陽看見她青澀的眉眼,明明與記憶中生得半分也不像,可她這般望著自己時,又分明就是那個她。

青陽覺得自己的胸腔大概是平靜不下來了,無奈地嘆了一口氣,伸出食指點在她額心將她推開了些,“我現在回屋收拾些東西,你不要亂跑。”

“你怎麽每一句話都不答在點子上?”如芷有些惱,“人家問你什麽,你就該答什麽,每次回答都這麽七拐八繞的,是要人去猜嗎?”

青陽:“我這樣答,你不是也能理解麽?”

“可那不一樣。”如芷難得嚴肅,“有時候,問問題的就只是想從你嘴裏聽見那個確切的肯定的答案,你不清楚地說出來,別人又怎麽能確切地肯定地知道你的想法呢?”

還真是一模一樣的那個她。

青陽淡淡一笑,並不搭理如芷,轉身進了屋。

方才點了她額頭的那根指頭仿佛有些發燙,青陽擡起另一只手緩緩摩挲著那一小片肌膚。

他並非不想搭理如芷,只是現下實在腦中混亂,不知道該如何保持理智與她說話,若再不冷靜片刻,怕是要炸開。

“真是對牛彈琴!”如芷氣憤地踢了一腳石凳。

文和深有同感地拍了拍如芷肩膀,“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氣死身邊人,你習慣便好。”

青陽出來時帶了一只巴掌大的納物囊,他一邊走一邊將納物囊系在腰間,連同腦袋上一顛一顛的紅玉簪也洋溢著歡樂的氣氛。

這氣氛讓文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是個多餘的存在,於是找了個借口先溜走。

紫清宮的布置與天宮別處都不同,如芷來時未仔細看過,此時解決了一樁大事,她便開始四處晃蕩,瞧什麽都新奇。

往常去學堂,凡是正經上課,如芷從來聽不進去,但先生扯皮的內容她卻能過耳不忘。先生當年講藥理時講到辛夷花,說這花十分好看,還變幻出幾朵給學生們看,她便一直記著這花的模樣。

今日見到這麽多在南禺見不到的辛夷花,如芷想著雖然自己並不知道辛夷花有何功效,但娘親一定是曉得的,若能裝些花瓣回去,或許偶爾能派上什麽用場。

於是她選了一棵生得很大的辛夷花樹,蹲著在樹下撿起花瓣來。

青陽一回頭不見了這小丫頭蹤跡,好不容易才在那樹下看見她小小的背影。

她挑花瓣挑得認真,周圍有幾只未成人型的小精怪欲去打擾,青陽上前站在她身後,便將幾只小東西嚇得四處逃竄。

根據能夠容納的體積不同,納物囊的大小也不同,納物囊越大,戴著也更費力。

如芷平日裏不需要裝什麽大的物件,隨身攜帶的這只便只是用來裝很小的雜物,能裝下的東西不多,因此她沒過多久便將自己納物囊裝得滿滿的,待到裝滿了,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忘了同伴。

“啊——”

慌忙起身時沒站穩,如芷驚呼一聲,直直向後栽去,被青陽接了滿懷。

口鼻間盡是辛夷花香。

如芷回頭,望進青陽看向她的眼睛。藍而近黑的奇異色彩,如浩瀚宇宙,無邊無盡,又如南禺的那片海,溫柔卻有力。

這雙眼睛在看她,卻又仿佛不僅僅看到了她。

“奶奶的,差點摔一跤,謝了!”

如芷借力離開青陽的懷抱,說話依然不甚文雅。

青陽將幾乎有些發抖的雙臂藏在身後,暗暗長舒一口氣,捏了捏她手中鼓鼓的納物囊,問道:“小丫頭,為何不去樹上摘?這地上的花瓣也不知是多久的,既不新鮮,也不幹凈。”

兩句話說完,青陽有一剎的楞神。

他想,若是放在以前,他哪裏有半點機會,能將“小丫頭”三個字用在她的身上。

“樹上的花長得好好的,我就不去招惹了。”如芷得意洋洋地  晃了晃納物囊,“我選的個個都新鮮又幹凈,不比樹上的花差!”

平日裏大大咧咧沒心沒肺,殺魔斬神未見得她皺一絲眉頭,待這些小花小草,卻又比誰都憐惜。

青陽有些無奈,想要摸一摸她的頭,又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才向文和吹了牛,便將擡上去的那只手移下來,理好如芷挽上去的衣袖,隨後捉住她被袖子掩了一半的指尖。

他的手溫暖幹燥,如芷心頭一驚,下意識看向他。

“你若是又四處亂跑找不著蹤跡,一會兒我該如何向你爹交待?”青陽振振有詞,“到瑤池之前不許松開。”

如芷怕自己惹得這位帝君不高興,先前答應的事情他又反悔,便爽快地點頭道:“行!”

仔細想想,如芷這輩子似乎還未曾與誰牽過手,連同對待家裏的爹娘,雖說抱過挽過親過臉,但從未牽手。

她心裏有些別扭,但意外地並不反感。

也許,是因為他的手真的很暖。

“餵,我手剛剛才摸了泥巴,你不嫌臟麽?”

青陽莞爾,手上更用力了些,“不嫌。”

那只小手柔軟細膩,安分地被他攥在掌心,青陽覺得自己胸腔內的心臟正十分歡喜地蹦跶,蹦得他腦子也微微發熱。

他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方才如芷出現的畫面,恨不能將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納入腦海。

走了幾步,他忽然又開口道:“我下次一定好好接住你。”

如芷想了半晌才想起他是在說先前她從梧桐樹上摔下來的事,答道:“沒事,我皮厚禁摔。”

瑤池眾神仙已經在天帝的引導下吃喝起來,誰也沒想起今天宴會的主人公還未到場,直到青陽拉著如芷走到眾神仙眼前,大家才紛紛放下手中食物,七零八落地朝青陽說著客套話。

如芷趁大家沒註意,偷偷溜回了自己的位置,中途還順走了自家老爹那兒沒吃完的半盤綠豆糕。

青陽表面上聽著那些分辨不清的客套話,一雙目光卻粘在如芷身上。

待到眾神仙說得差不多了,天帝這才慢悠悠站起身來說了幾句。他看起來有些喝高了,耳根子緋紅,話也只說了個囫圇,一旁的天後沒好氣地踢了他兩腳。

青陽雖沒什麽表情,動作卻是客氣。

應付完了不熟的神仙們,他終於有機會與崇雲說上話。

崇雲面對青陽時神色終於有了些松動,冰刃似的眼神也柔和起來。

青陽為自己倒了一杯酒,恭恭敬敬向崇雲鞠了一躬,“青陽近日出關,未來得及前去拜會師尊,還請師尊寬宥。”

崇雲拍拍他的手,“你剛出關不宜遠行,本該師父來看你,待宴會過後,我們師徒兩人再行敘舊。”

青陽答應了一聲,將酒飲盡,放下酒杯,到天帝左首的位置坐了。

天帝右方,姬相一還在絮絮叨叨地罵著偷了他綠豆糕的小兔崽子,不經意被妙蕪一巴掌拍在後腦勺。他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家夫人,卻見夫人沖青陽的方向使了個眼色。

“哎喲……”

姬相一覺得自己遲早得被這娘倆折磨死。

妙蕪見姬相一端著酒杯離開了座位,與青陽低聲交談許久,青陽一直神色寡淡,雖說不上高興,但也沒有半分不悅的意思,她才終於放下心來。

許久,姬相一滿臉愁雲地回了座位,妙蕪連忙詢問,姬相一嘆了口氣,道:“青陽帝君說一切他自有安排,叫我們不必操心。”

“他還說什麽了?”

“還說,叫我們暫時不要將往事告訴小丫頭。”

“恩……”妙蕪思考了一會兒,頷首道,“那便聽帝君的罷。”

姬相一:“先前是誰急著讓她知道往事的,這麽快就放心地把自己女兒交給一個外人了?”

“外人?”妙蕪一笑,“比起他,你才是個外人,我若不放心他,難不成還能放心你?”

姬相一:“……”氣死他得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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